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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亲

发布时间:2023-02-20 信息来源:教育局 责任编辑:教育局


我的父亲已经90多岁了,虽然是多重残疾,但他却活得较为平和,较为舒心。
    他的生活很有规律。九点左右起床,吃完早餐后看电视,中央11台,戏曲频道。中餐后睡觉,睡醒后也喜欢坐在床上,大约下午4点起床,静静地烤着火嗑着瓜子吃着零食吸着烟等待晚餐。晚餐后约一小时后睡觉。冬天基本上就这样,春夏秋天有时到门边坐一坐,或到外面晒晒太阳。在平地上他拄着双拐挪过十米二十米没多大的事。我们有意识的每天抽一个小时左右陪伴他,天气好时用轮椅推他到附近散散步,有时也开车载他到县内的景区观摩一会,或到特别要好的亲戚家里兜一圈,但路程不能太远,次数不能太多。
    六十多岁的时候,我们给父亲买了第一根拐杖,以后就离不了手,后来发展到使用双拐。据说原因是年轻时从二楼摔下,治疗没有过坳,从而落下病根,现在连二楼也爬不上了,只好单独住在车库。父亲的听力也基本丧失,所以只能看戏曲频道,因为他识字,而戏曲节目咿咿呀呀,有板有眼,节奏缓慢,他看得懂,所以很符合他的口味。
    基本上是我们吃什么父亲吃什么,他从不讲啰嗦。一到饭点,他就在那里静静的等,早送晚送他不责怪,一副笑咪咪的样子,显得十分慈祥。他好吃零食,所以饭菜吃得不多。他有一句口头禅:“不要多吃,吃多了没好处。”我想这也是他长寿的法宝。当然,他好吃肉,我们也时刻注意着这点,他不好吃蔬菜,我们就半哄半劝着他,现在他也吃点了。
    他还很精明,比如自己的亲戚哪个没来看他,自己的亲人哪个好几天没见影子,自己哪天生日,母亲哪天需要祭拜,甚至当天是几月初几,他都记得较为清楚。他的要求不高,但谁如果不把他放在眼里,他就会发脾气。他一般不说话,但一旦兴奋起来,也会说过没完没了,而且声音奇大,我们称为“做报告”。“报告”内容是回忆他“光辉的历史”,称道好人,谴责“坏人”,在别人面前,常弄得我们很尴尬。
    父亲做过小生意,比如卖过鱼、卖过豆腐。卖鱼的历史我是从他的炫耀中听来的(我是老晚,他卖鱼的时候我也许没有出生,所以以前我并不知情。)。据说他精明在从不死守价格定律上,竞争时往往偷偷搞价格差,从而总比别人先一步卖完。他现在总以这事为骄傲。想想也确实值得骄傲。家里四个孩子,如果父亲不做一点小生意,恐怕我们还真难以顺利长大。父亲做豆腐生意我感同身受,因为我也是参与者。每天晚上先磨豆浆,必须两个人推磨,我与姐姐就轮流着与父亲合作,因为其时大哥已外出工作,二哥已外出求学,母亲要喂猪煮潲。我因为人小个子矮,就只有右脚下垫着小凳子,左脚踩在磨子下面的横梁上,这样才能持续工作。因为累,我常常推完磨,眼皮就耷拉了,好在经常有少量的豆腐脑提神,但作业却很少能完成了,好在成绩还不错,多年被选为班长,作为免检对象而蒙混过了关。但父亲的辛劳却深深的印入了我的脑海,因为第二天我起床时,父亲早已经走村串巷卖豆腐去了。
    说起好人他就说申叔。申叔同父亲曾一起外出修过铁路,算是志同道合。因为1977年砌了新房子欠了债,来年的二、三月份就连吃的也没有了。父亲担着箩筐到亲戚家里去借,结果是十借九空,父亲往往是一边往回走一边暗自垂泪。父亲可怜的模样被申叔看在了眼里。申叔主动搭了话:“我可以借点钱给你,但你要在两年内主动还给我,因为再过两年我家要娶媳妇。”父亲连忙答应,结果借来了23元,据说可以买三担多谷。我们家终于度过了饥荒,善莫大焉,父亲常常叮嘱我们不要忘了申叔,也不要忘了做个好人。
    不因为想做好人日子就好过。一方面我家里从来没有真正宽裕过,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家是小门小姓,外来户,加上父亲的脾气不太好,性情耿直,也不太会说话,因而就常常被别人欺侮,比如男劳力都是十分工一天,父亲却偏偏被生产队里定为九分八。哪怕生产队里老人时父亲拼命地给别人家磨豆腐,大队里的戏班要排练时我们家免费提供场地,我们一家人还是改变不了常常被欺凌的命运,好在母亲人缘比较好,加之父亲善于营生,也舍得劳动,我们总算慢慢长大了。
    说起来父亲的力气也真的不是很大。记得父亲有一次挑红薯回来,那是满满的一担。父亲走在前面,我挑着红薯藤紧跟其后。过一个田坝口时,父亲差点出了洋相。坝口较宽,父亲跨过时费了好大的劲,结果还是踉踉跄跄,样子很狼狈,虽然后来并没有摔倒,但那种艰难还是深深刺痛了我。现在想起来,也许父亲的腿其时已经有了问题。
    光阴荏苒,几十年一晃而过,母亲也于去年腊月撒腿尘寰。在告别母亲亡灵的最后一个晚上,父亲坐到晚上十二点多,多年来早睡的习惯一举被打破,看着风烛残年摇摇欲坠的他,我们还是被深深感动了。
    现在父亲将什么都看得很淡,却唯独不准我们浪费。我们给他盛饭,总要多一点,他吃不完就总是留着,既不多吃,也不倒掉。有时我们嫌麻烦,也想让他下餐吃新鲜的,于是就偷偷倒掉,他看见了就脸色不好,有时还发脾气。为这事,我们只得怀着小心,渐渐的,我们也养成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。
    现在,父亲越来越老了,老得看不出他还有其他的欲望,他快成了佛。佛有时也不小心会尿湿裤子,会将大便拉在裤子上。我们默默的给他换洗,九十多岁的父亲,这时候却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,既腼腆,也愧疚,脸讪讪的,也许黑里透着红。
    不知不觉的,我已将父亲当成了孩子。(作者:邵东市特殊教育学校   王振华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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